站在破旧工作间冰冷的地板上,佐助又开始后悔了。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见识一个中二患者的神经程度?再说,流行的致命病毒历史上也不是没出现过,可从未有一次能将人类灭绝,差点相信世界末日还跟着进来的他绝对是一时脑热被对方无辜的表象蒙蔽了双眼。
但漩涡鸣人显然没有接收到他抗拒的脑电波,还热情颠颠地跑去某个钢管凑活做成的架子上给他取了条毛巾。
“先擦擦,”漩涡鸣人隔空把毛巾扔给他,自己也拿了一条,边擦头发边走到了旁边简易搭起的帐篷里,“我给你找换的衣服。”
佐助趁机观察了一下四周,他们进来的时候绕过了几个操作间,那里大多固定着废弃的生产带和机床,而这间大概是搁置着好移动的仪器,剩余的东西寥寥无几,像个毛胚房一样空旷,说话估计都会有回声。
不过这里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在他对面的右前方角落停放着一辆车,外部被非常大的塑料雨篷盖起来,从大致形状看像是辆八座的商务车。在离车不远的左边,搭建着漩涡鸣人刚进去找东西的帐篷,那帐篷用简易支架搭建,差不多一人高,门口不知为何铺着条花纹怪异的毯子。紧紧靠着帐篷的地方摆着个花架,上面乱七八糟放着几把厨用刀具、一个双人用锅、两只脸盆大的不锈钢碗和大堆的蔬果。花架旁则是他手里这条毛巾最初的栖息地,一个钢管拼接的洗漱品架——上面叠摞着十几个真正的脸盆,下面更是不得了地像量产批发似的整齐地排列着数量惊人的保温壶和煤油炉。
倒是准备得很充分,非常有避难的觉悟。
佐助的目光从煤油炉上蹲座的水壶转移到帐篷入口处那条花里胡哨的毯子上,正巧看到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漩涡鸣人。
“你的衣服在里面的床上。”漩涡鸣人脖子上搭着毛巾,尚未干透的金发在脑后竖起许多小小的咎,像一丛丛打蔫的软刺。
“还有这个,”他边说边弯腰拿起一个贴着“汤”字标签的保温壶,又取了个脸盆,一并塞给了佐助,“这里没有浴室,换干净衣服前先凑合擦擦。”
这是完全把他当自己人了。佐助的心情有些微妙,他看了看漩涡鸣人月牙似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不断滴水的上衣,默默接过东西走进了帐篷。
说实话,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暂住的公寓烧成废墟,全身上下只剩一个收不到信号的手机,除了接受对方的好意还能去哪儿?
等等,手机?
佐助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机还在,因为买的款式就是防水款,打开还能正常运转,但问题在于,手机的屏幕上角赫然显示着“圈外”。
难怪刚才漩涡鸣人一点都不怕他打给鼬,根本就是算准了没信号。
佐助皱起眉,视线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光着的左脚刚跨出了那条品位难以评价的地毯,就像踏入了岸与岸之间的河流,在隔了几步远的地方,铺着另一条短小干净的长绒毛毯,上面安静地码着一双和他脚上穿的这双一模一样的家居鞋。佐助走到床边拿起一件衣物抖开,果然,上衣的款式大小也完全仿照了他身上穿的这件。
仿佛提前知道他会来似的。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佐助全身的神经猛然一紧,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在心里扩散开。
对方声称是他的NPC,知道他的设定——暂且认为他的身世经历那些都是设定吧,还处心积虑在这里建造了一个避难室安置他,而他对对方的认识仅限于电视上的一面之缘和刚才对方的自我介绍,除了漩涡鸣人看上去是个力气比较大的混血之外他对这个人简直一无所知,信息严重不对等。
在这种前提下,对方关于末日的种种说法,他自然是无从判断真假。
可又是在这种前提下,出现了事先准备的衣物和鞋,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真的有占卜的力量。
“换好了没?”正在他整理思绪的时候,外面突然探进个脑袋来,丝毫不管他穿没穿衣服。
“这衣服……”佐助刚打算质问,那家伙又抢先一惊一乍地嚷起来。
“你怎么没换啊?”漩涡鸣人歪着脑袋,扬扬下巴给他示意床上的衣物,“那就是你的,换好先休息会,我正热饭呢,待会儿吃饭叫你。”
说完这活泼的金色脑袋又撤了出去,没给佐助留下任何接话的余地。
一肚子问题的佐助无可奈何,只好默默地换下了衣服。
漩涡鸣人招待他的午餐是咖喱饭,香气浓郁得一闻就知道是提前做好的,可就是内容物实在太多了,整桶的咖喱和整桶的米饭看得佐助心情复杂。
“我不是很喜欢吃咖喱。”佐助委婉地拒绝了漩涡鸣人递过来堆得宛如小山般的脸盆碗。
“骗人,咖喱里面你最喜欢吃这种,”漩涡鸣人笃定地把碗塞进他手里,用不容拒绝地口吻说,“你的信息全在我脑子里,别想躲开。”
佐助没辙,只能诚实地说出真实想法:“……我吃不完。”
“待会儿你就不这么说了。”漩涡鸣人无情地松开手,坐到旁边一个矮小的板凳上端起了另一个脸盆碗。
二十分钟后,佐助吃完了这盆饭,同时他惊讶地发现,他没饱。
太可怕了,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吃了足足三顿饭的量,居然没有任何饱腹感,相反的,胃袋还在不断发出饥饿的信号。
而且他得承认,咖喱真的很好吃。
“再来一碗?”漩涡鸣人也吃完了,看到他犹豫的样子立马夺过他手里的碗,重新给他加满。
佐助满心悲哀地接过碗,黑着脸继续吃。
漩涡鸣人倒是吃饱的样子,就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盯着他看。
佐助被一直盯着,忍不住也回看了他几眼,然而双方偶然间的对视并没有让漩涡鸣人觉得尴尬,每当佐助看他的时候,那家伙就翘起唇角,笑眯眯地回应他。
简直不像是刚认识的人会做的事。
而且他得承认,咖喱真的很好吃。
咦,他刚才是不是这么想过了?
佐助疑惑地扒拉着饭,心里却是有点相信对方的说法了。要知道,调查别人喜欢吃的食物很简单,真正做出来可不是单单得知一个名称就能搞定的。
“以后就很难再吃这么饱了,”在他们第N次对上视线的时候,漩涡鸣人开口道,“和你商量个事,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不如直接互相称呼名字吧,佐助你说呢?”
话虽如此,这家伙实际已经直接在亲昵地叫他名字了。寄人篱下的佐助郁闷地吃着别人给的饭,对这个直白的称呼却并不怎么反感。
“你答应了?”漩涡鸣人歪了歪脑袋,绕开隔挡着他们俩的米饭山,语调欢快地说,“遮住脸也没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败给他了。
这顿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佐助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怪病,不然一桶咖喱加一桶米饭,连大胃王都吃不掉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全吃光呢?
并且他的肚子毫无感觉,那些食物仿佛在进入他喉咙的瞬间就蒸发了,胃里没有接受任何能量,还不住地在抗议。
“还吃吗?不过没有咖喱了。”漩涡鸣人关切地问。
佐助端着空空如也的碗摇了摇头,其实他没饱,但他再这么吃下去实在很变态。
“那你先去里面休息会儿,”漩涡鸣人抢过他手里的碗,拽起他就往帐篷里推,“在床上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洗。”
……你这话很有歧义你知道吗?
“你看我干嘛?我得趁着下雨去洗碗呀,省水。”漩涡鸣人坦荡荡地看着他,好像自己刚才说的很正直。
他是故意的。佐助无语地躲开对方纯洁的目光,然后注意到漩涡鸣人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银链。那链子乖顺地搭在对方有些凸出的锁骨上,活物般游走的光泽柔和地映衬着那片纹理细腻的皮肤。
“这是我的魔法怀表。”漩涡鸣人好像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指着银链给他介绍道,不过他并没有拿出来给他看的意思,简洁地叙述完就硬把佐助推进了帐篷里。
看着布置温馨的床,佐助的心情只有尴尬这个词可以形容。
漩涡鸣人也不知在外面和锅碗瓢盆做什么游戏,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佐助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非常郁闷地坐到了床边。
他的胃部仍然不舒服,陌生的饥饿感像片幽深的沼泽,咕噜咕噜地冒出震荡的气泡,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令人恐惧的症状似乎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他的体温急速升高,仿佛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化为了燃料,灼烧着他的内脏、血液和神经,之前还附着在自己骨骼上的肌肉好像被猛兽用利齿撕扯着脱离了身体,疼痛暴风雨般席卷了每一寸皮肤,牵扯得眨眼都无比困难。他紧紧咬着牙想站起来,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就像是快死了。
是要死了吗?他混乱又痛苦地想着,意识轻飘飘的像快要飞出去的脆弱气球。他眼里的世界不再清晰,摇晃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中,他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姗姗降临。
披着黑斗篷的骷髅在他上方举起阴冷的镰刀,却在下一秒,被一个突然闯入的身影瞬间撞成了碎片。
那闯入者像是对自己所做的好事毫无自觉,只懂得扑过来,牢牢捉住了他的手。
“佐助,是我,我回来了!”
TBC
© 清水直助(文盲本盲) | Powered by LOFTER